元宝睁开一双肿眼,瞧见桌上的药瓶和粉末,登时脸色煞白,双腿在空中蹬动,用含糊的声音道:“不是的,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为何在你的口袋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他的话音未落,肚子便被孙老大狠狠砸了一拳。
孙老大练过几年功夫,拳头硬如钢铁,下手从不留情。元宝哀号一声,嘴里吐出一口酸水,像油锅里的虾米似的蜷作一团。左右两名堂卫松开手,任由他如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翠姨低下头看着他,道:“元宝,我好心收留你来莺歌楼,哪里有亏待的地方,你直说便是,可你竟恩将仇报,在我店里下毒害人,你,你这是想我死啊……”
翠姨话里带了哭腔,像是一声号令,孙老大立刻抬脚,往元宝背上踹去。
脚比拳头更有劲,一下接着一下,元宝蜷作一团,用胳膊紧紧捂住脑袋,腿脚不停抽搐,身上隐约传来筋骨撕裂的声音,和闷哼一起淹没在捶打的响动中,细不可闻。
孙老大踹到第七脚,终于停下来。
他停脚并非因为心生恻隐,而是被人拦住了。
不知从哪儿钻出一个人,急吼吼地挡在元宝身前,道:“这位大哥,手下留情啊。”
孙老大眼睛一横:“你认识他?”
那人摇头道:“不认识,但你再这么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
孙老大眯着眼打量他,只见此人额宽眼黑,嘴唇都比常人更厚实几分,身披一件朴实青衫,膝肘处打满补丁,实在不像是风月场所的嫖客,倒像哪家的落拓书生混进来蹭吃喝的。
想到此处,孙老大脸色更加不悦,怒斥道:“关你屁事,这晦气玩意在酒里下毒,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屁话可说!”
柳红枫一直在角落里注视着堂中的状况,此刻偏过头,问道:“小千,你有屁话说吗?”
柳千翻了个白眼,用脆生生的嗓音嘟囔道:“世上哪个傻子投完了毒,还把毒瓶留在自己身上。”
柳红枫点点头,道:“我看也是。”说罢转向身边的姑娘,柔声道,“姐姐,可否借你的钗子一用。”
“好啊。”那姑娘把头顶的凤尾细钗抽出,递至他的手掌心。
柳红枫报以一笑,而后扬腕一甩,金色的钗头锋芒骤闪,好似打盹的虎豹忽地睁开金瞳。
长了眼的钗子往孙老大的后脑勺飞去,不偏不倚地插进发包中。
孙老大转过身,脸上还带着几分茫然。然而他那粗陋的发包已被细钗穿过,凤尾在他的宽额下面晃动,时不时蹭过油腻的头发。
细钗的主人噗嗤笑出了声。
柳千只觉得想哭。他的旖旎时光就这样被柳红枫搅huáng了,姐姐们不再关注他,只看着孙老大,苏软的胸脯被棘手的麻烦取代,他能怎么办呢。
但凡柳红枫走过的地方,永远都少不了麻烦。
*
孙老大总算明白为何满屋的人都看着自己发笑。
一个八尺壮汉,头上插着一根凤尾细钗,叮叮当当地摇晃,任谁看见都难免要发笑的。
这发钗从远处飞来,插得又稳又准,没有丝毫偏倚,简直像是他亲手佩戴上去的。
他怒目圆瞪,视线沿着钗尾的方向循去,瞧见一个红衣男人,坐在散席上,歪撑着头,翘着二郎腿望向他。
仔细看去,这人不仅翘了二郎腿,还翘了兰花指。
一想到钗子是由兰花指间飞出,孙老大更加愤恁难当,当即黑了脸,提声吼道:“哪来的登徒子多管闲事,不要小命了?”
“哎呀,小命还是要的,”柳红枫道,“只是想跟兄台谈一谈,横竖插不上嘴,不得已出此下策,多有冒犯,还望宽宏。”
话毕,他已站在孙老大的面前,又是欠身又是拱手,一副客客气气的态度。
周遭的人却露出惊色。
莺歌楼的主顾大都是江湖人士,眼睛比常人更尖些,瞧见他履水不留痕的jīng湛轻功,不禁在暗中刮目相看。
孙老大却视若无睹,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钢铁般的拳头已经按捺不住,往柳红枫的脸上揍去。
可惜这一拳没能揍出响来。
虽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孙老大的拳头只是砸中柳红枫的掌心便停下来,好像打中一团棉花。
孙老大难掩脸上诧色,再次打量面前的男人,这人比自己瘦了不止一圈,衣裳鲜红,腰带和两肩绣有金丝凤纹,下摆宽得好似女人的裙襟。从宽松的袖口伸出两条白皙的手臂,抵着他的拳头。
他将浑身内劲注进臂上,再次发力。
柳红枫仍旧纹丝不动,甚至连眉毛都不曾挑动一下,掌心好似生出一堵看不见的墙,拦住了孙老大的拳势。空闲的手则探到孙老大头顶,把细钗抽下,看也不看地往背后一掷:“姐姐,还给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