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沧沥国,无人不知,再过一个月就是当今神武圣皇陛下极度宠爱的十一公主的十六岁生辰。
说起这个十一公主,世人似乎已经找不到贴切的词汇来形容她至尊至宠的地位,比如,她一出生就被圣皇陛下授予“长”的封号,这个字意外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为她修建了大型奢华的公主墓,历来只有圣皇才可以大兴坟墓,也只是登基之后才开始修建,一位公主一出生就修建宫墓,可以说是人类史上仅有的例子。
圣皇陛下十二岁登基,励jīng图治,兢兢业业,兼雄才大略,硬是将一个乱糟糟世道,治理成了一个井井有条的太平盛世。这样一位英明睿智的君主却在储君一事上,听从了当时年仅三岁长公主的童言,册立了八皇子为太子。
还有就是,长公主五岁时,沧沥国国师在民间搜罗了与其有缘的男孩二百名,均年长长公主三岁,更是请了仙力高qiáng的修仙之人传授仙术及各种技能,成为长公主的守护骑士,确保公主的绝对安全。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若要详述,恐怕说个三天三夜也难表其万一。民间猜测,是因为长公主的生母是圣皇陛下最爱的女子,却因生育长公主难产而亡,故长公主倍受宠爱。但也只是猜测,具体的缘由恐怕只有圣皇陛下本人知晓了。
皇宫中,一处似人间仙境的宫苑,有一繁花似锦的去处,这便是长公主居住的清风苑的花园。
此时,花园中间一位妙龄女孩正专注地赏花,她穿着锦衣华服,唇红齿白,从容淡定,气质清华,她就是长公主任清离。
周围不远处站着十数位宫人,都敛气屏息地站着,生怕惊扰了超凡脱俗的长公主殿下。
这时,远处传来qiáng有力的脚步声,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大跨步走来。他穿着侍卫的服饰,面容清朗,身上气质淡然,竟与长公主如出一辙。他便是二百守护骑士之首的方锐。
方锐将要走近时将脚步放得很轻,很快来到任清离身后,停顿了片刻,方施礼说道:“殿下,骠骑将军求见。”
话说这位骠骑将军,名萧远,虚长长公主两岁,是定国公萧达的独子。定国公与圣皇自幼一同长大,亲若兄弟,兼之定国公府世代与国有大功,更难得的是忠心耿耿,所以二人关系更加不同,私下便有将长公主许与骠骑将军之意,只是还未言明而已。
永乐亭中,萧远迎风而立。他如今已是成年人,青衣着身,玉冠束发,面容清俊,卓尔不群。虽出身武将世家,却一身儒雅之气。
任清离缓步走入亭中,萧远连忙施礼道:“微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任清离伸手虚托了下,“将军不必拘礼。”
萧远站直,目光温柔地看着任清离,“再过一个月就是殿下的生辰了,殿下可有什么心愿?微臣在宫外行走,许多事情方便些。”
任清离歪头想了下,不禁笑道:“实在没什么心愿,本宫也不知道宫外与宫中的不同,不如将军将给本宫听吧。”
萧远笑道:“宫外哪里比得了宫中,多得也就是新奇的玩意儿罢了。”
任清离好奇地问道:“听闻宫外的世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回六驸马说,在四国jiāo接的地方,有座绝峰,连修仙之人也不能轻易登上?”
萧远面带笑容,“是有这么一座山峰,因难以攀登,被唤作绝峰。”
任清离似乎很感兴,“难以攀登,是太过陡峭了吗?”
萧远道:“不是的,绝峰就是一块庞大的天然净石,表明光滑,直上直下,且高耸入云,仙力不qiáng的修仙之人也不能登上的。”
任清离闻言若有所思,叹道:“宫外一定丰富多彩,可惜本宫无缘体验。”
萧远似乎不能承受长公主丝毫的不悦,连忙说:“宫外世事艰难,人心难测,公主实在不必遗憾那龙潭虎xué。”
任清离疑惑地重复:“龙潭虎xué?”
萧远正色道:“世间有仙道,便有魔道,我等便是人道。无论是修仙之人还是魔鬼,对待普通人都如蝼蚁一般,杀伐只在瞬息。虽说仙道守卫人间,但实难周全所有人。公主殿下有皇族血统的传承,得上天庇佑,却也不能确保绝对安全,倘若离开皇宫,进入那未知的险地,吉凶难测,一旦遭遇魔鬼,后果实难想象。特别是绝峰,正巧处于四国的中心jiāo界处,周围环境奇异。非凡人所能及,三千年前,四国君主便共同约定,以绝峰为中心,划出一块区域,四国均不能染指,那里人心复杂,邪魔伏出,杀人越货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
任清离见萧远神色凝重,知其所言并未夸大,便问:“史上记载,三千年前,三处人间仙地,灵空界,乾坤城,无忧岛合力将魔鬼封印在地狱,人间难道还有魔鬼?”
萧远道:“大部分的确实都被封印了,还有零星逃过那一劫,再有些仙、人心中生魔,便会成为魔鬼,因而人间并不太平,殿下在皇宫才是安全的。”
任清离嫣然一笑,“本宫只是好奇,定然不会贸然以身涉险,将军不必挂心。”
萧远见任清离明媚的笑颜,一时竟呆了,半晌方说:“微臣明白。”
任清离又是一笑,目光转向远方,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忧思。
翌日一早,任清离依旧去上书房请安,她一如往常长驱直入。
圣皇此时正坐在御书案前批阅周折,太子任彻廷坐在下方一处书案上看周折。二人见任清离进来同时放下手中的折子。
圣皇满脸笑容,“离儿,到父皇这来坐。”
任清离笑着绕过御书案坐在圣皇身侧。圣皇慈爱地看着她,“再有一个月,便是离儿的生日了,离儿可有想要的东西?”
任清离一笑,“女儿想送自己一份特别的礼物。”
太子笑道:“可否告诉父皇和皇兄知道?”
任清离故意绷紧脸,“不能说不能说,到时父皇与皇兄便知晓了。”
圣皇宠溺地摸摸长公主的脸颊,笑问:“‘到时’是什么时候?”
任清离歪着脑袋想了下,迟疑道:“要不明天?”
任清离送自己的这份礼物,说出来大概会被掐灭在萌芽中。对于未知的旅程,她内心也是忐忑不安,怎奈心意已决,即便是龙潭虎xué,也定要走这一遭。
入夜,任清离一如往常,在就寝前阅读书籍,到了就寝的时间便上chuáng休息了,仅留下宫女柳兰守夜。
总算捱到了夜深人静,任清离轻轻起身,掀开chuáng帘一缝,见柳兰委在墙边,已是睡了。她轻手轻脚地下了chuáng榻,来到梳妆台前,从一堆首饰盒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小盒,打开后,将里面的朱钗拿出来,将盒内的锦缎扯了出来,盒底露出了一个银纸包裹的小球。任清离将银纸包拿出来,将盒子恢复原样。
她拿着银纸包蹑手蹑脚地来到柳兰身边,将纸包打开,露出一块豆粒大小的红色块状物,这便是千金难求的迷香逍遥散。被逍遥散迷倒的人会做上一辈子都不愿意醒过来的美梦,故得此佳称。其药性猛烈,在耳边敲锣打鼓也不能将迷倒之人唤醒,但偏偏闻不得jī鸣,jī鸣则醒。为了今日的出宫,任清离筹谋已久,这粒逍遥散也是进贡之物,被她偷偷拿来。
谁叫她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呢,出入皇宫任何一处都无需禀告,就算是存放宝物的琉璃殿。
任清离将逍遥散送到柳兰的鼻子下面,片刻,柳兰身子一软,完全瘫倒在地。
任清离重新包好逍遥散,收至怀中。然后将柳兰连拖带拽挪到自己的chuáng榻之上。柳兰今日当班也不是碰巧的。众多宫女中,只有她和任清离的身形最相似,才被刻意安排今晚当值。
任清离脱下柳兰的衣裙,将自己的睡裙褪下给柳兰穿上,将柳兰的头发散开,半遮住脸庞,头部微微向内侧着,最后为她盖好被子。
任清离做完这一切,退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很像自己躺在chuáng榻的样子。她方才走出帘账,穿上柳兰的衣裙,走到房门处,推开一缝,见外面并无人员走动,便推门走了出去。
出宫的路线任清离差不多筹划了一个多月,也考察了一个多月,硬是在这个铜墙铁壁一样的皇宫中,找出了一丝漏dòng。
任清离一路小心翼翼地避开夜值的守卫,直奔自己藏匿出宫物品的冷宫。冷宫已很久没有废妃入住,整个荒废在那,守卫也是稀少,最适合gān些避人耳目的勾当。
一路顺利,任清离在一堆杂草中,掏出了一个包裹,和一柄长剑。包裹藏了半月了,剑却是这两天偷放的,完全是因为骠骑将军那一番话。
说到这,便觉得上天是公平的,它赐予了任清离无上的荣华,却剥夺了其另一项权利。任清离一出生,圣皇便像其他皇族一样让其修仙长生,却意外发现,任清离的体质根本就不能修仙,说白了就是一个废人。这在皇族是很少有的,千年难得一遇。圣皇为此遍寻解决之道,却完全没有办法改变。这样一来,皇族的寿命大概两百年,比修仙之人是差了许多,但是比普通人,便整整多了大约一百多年的光yīn。
这也许就是圣皇宠爱任清离的缘故吧。
毕竟,已经注定了,他将看着任清离降世,也将看着她逝去。
任清离拿的这把剑还是一把仙剑,据说在仙剑排名谱上是靠前的。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她从琉璃殿随手偷拿的,只是为给自己壮胆。
任清离从包裹中拿出一套杂役的衣服换上,并将自己的头发挽成男子的发髻,然后将柳兰的衣裙藏到草丛中。
做完这些,她抬头看了看星空,辨别了一下时辰,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出宫路线,将剑与包裹绑在背后,便进入一条羊肠小路。路边更是杂草丛生,看样子少有人来。
这样七拐八拐,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色已有些发亮了。任清离知道时辰不早了,在晚可能就要出不去了,她一路小跑,来到了一处红色院墙外。一股混杂了多种味道的难闻气味袭来,她皱皱眉,下意识去捂鼻子,随即却放下了。因为一会她就要与散发着这种味道的物品呆到将近一个时辰,还不如提早适应。
没错,任清离就是要通过运送剩菜馊饭以及人畜排泄物的马车混出宫去。
她绕到宫门处,探着身子偷偷向里张望,里面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却无半点声息。一群杂役正热火朝天地往几十辆马车上装些垃圾。任清离数了几次马车的数量,确保无误,方缩回身子,深嘘了一口气,转身向一条黑暗的大道走去,在一处拐弯处停了下来,这处弯道正好是垂直的,周围是茂密的植物,前面的车辆过去,后面的便不能看见了。
任清离心中大喜,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处天助她也的地方。这种地方她平时是不可能亲自来的,所以整个出宫环节唯一没有落实的就是这一处了。
身后已传来木轮的轱辘声,任清离不及细想,急忙躲进一处草丛中。轱辘声渐近,任清离屏住呼吸,心却跳得更加剧烈。
声音越来越近,任清离透过草丛的缝隙,默默数着马车的数量,在倒数第二辆车转过弯,最后一辆车经过眼前,她只有十个呼吸的时间,不容有错。她急忙走出草丛,却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头,疼得她差点没喊出来,幸好几十辆马车车轮的响声太大,已经盖过了这点碰撞。任清离不敢耽搁,忍着痛,快步跟上车尾,猛地趴下,手脚并用,快速向车下爬去,幸而马车未出宫不可以走得太快,以免惊扰到阖宫的休息。
任清离跟随着车速快速地爬着,一边瞄准车底下的横木,猛地翻身,双手抓住横木,双脚蹬住车尾的横木,总算把身子提了起来,等她完全没到车身下,后面的马车便转弯跟上了。
任清离到现在才算松了口气,只是没高兴多长时间,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要命的错误。她忘了自己这点体力,是不可能撑过一个时辰的,别说一个时辰了,就这一会,她已经两臂酸痛颤抖,随时都能掉下来。
任清离真不愧是长公主,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也就一刻钟,她便华丽地掉了下来。她不敢怠慢,连忙翻身手脚并用地跟着车子爬着。
就这样,高贵得无以复加的长公主遭遇了她人生第一次的自作孽不可活,她挂一会马车,便下来爬一会。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公主的样子,灰头土脸的,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脏兮兮。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马车停了。她透过马腿一看,原来到了宫门,是需要接受例行检查才能出宫。任清离大喜,她快速解开包裹,拿出一条长裤充当绳子,将自己绑在横木上,这样一来就不需要靠手臂力量支撑了。
只是例行检查,很快就放行了,车轮再次滚动了起来,任清离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这时,天已大亮。
清风苑的宫人宫女也开始一天的工作了,主事宫女名唤花蕊,她一如既往带着一gān宫女太监端着梳洗之物前往长公主的寝殿,却意外地发现柳兰并未像往常那样守在殿外,她心中十分不悦,就算公主殿下性子温和,待下人极好,也不能这样玩忽职守吧。
花蕊一边在心中计划着怎么惩戒一下柳兰,一边轻轻推开寝殿的门走了进去,她扫视一圈殿内,竟也没看见柳兰,心中更加气愤,原以为她是睡过头了,没想到竟在当值的时候偷跑了出去,万一公主需要人服侍,可怎么得了?
她轻手轻脚来到公主帐边,透过半透明的鹅huáng帐,长公主竟还在熟睡,这不太符合长公主的作息习惯。
花蕊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不唤起长公主,她返身走出寝殿,低声嘱咐了一下众人,然后站在首位静候长公主的传唤。
出了宫门的马车走得快了很多,天还早,街道上也没什么人。任清离瞅准一个小巷子,急忙解开裤子,趴在地面一动不动,待马车从身上滚过去,她站起身一路小跑钻进巷子。在巷子里躲了半个时辰,才出来跟着车轱辘印记一路到了北门。北门刚开,一群人正排队出城。任清离从包裹中掏出她事先准备好的腰牌,随着人群顺利出了天都。
花蕊此时很郁闷,柳兰竟这个时候还未回来,她心中狠狠地骂着这个不懂规矩的小蹄子,一边又疑惑公主殿下为什么这个时辰还未起chuáng?
再一会公主就该用膳了,小厨房都催了几遍,问是否按时传膳?
花蕊打定主意要狠狠惩罚一下柳兰,殿下求情也不行,一边再一次进入寝殿,来到公主帐前,轻唤道:“殿下,该起chuáng了......”连唤几声也无人应答,花蕊心中大惑,连忙掀起帐帘,轻轻扶了下长公主的头部,‘长公主’脑袋一歪,头发散落一旁,露出了一张和柳兰一样的脸,此刻脸上满是笑意。
花蕊大惊失色,忍不住大叫一声。
一炷香的时间,正在早朝的圣皇得知消息差点从龙椅上跌下来。
很快,阖宫都知道,长公主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开始写的,比较狗血,全文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