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顾薄便把公司的业务jiāo给心腹中最寡言的欧文，自己则以照顾怀孕的妻子为由开休假。

他先是花三天时间叫人将别墅里的所有玻璃窗都换成防弹防震的并封死，以免温折砸开玻璃跳楼。接着收集家中的锐器和刀具锁到保险箱里，最后，他送走两个孩子，专心和温折过“二人世界”。

好听的说是二人世界，不好听的说就是监视，温折被一刻不离的盯着，去书房看书去厨房做饭、去收外卖去花园浇水，连去洗手间都得两个人。

看情况顾薄是想盯到孩子出生为止，求死不得，温折的心疲惫至极。在饭桌上，他一口都没吃便已恶心到gān呕不停，回忆温折过去怀孕的时候，顾薄轻轻帮温折拍背，“前两次的反应有这么大吗？”

温折不想说话，至少现在，他不想和顾薄说话。

一个字都不想。

顾薄丝毫不在意，慢慢的挑开生蚝，他边吃边继续道，“你有想过她的名字吗，我还没想。如果我们都没有想的话用周栗起的名字怎么样？这次的名字比瑞安和艾米的还要好呢，叫夕光，顾夕光。”

“……”

偌大的房子游魂不断，空气死寂的像墓场，谁说温折不是棺材中腐烂的尸体？他推不开压他永眠的木板，骨肉日复一日被蛆虫吞噬，痛苦绝地崩溃。

“温折，你要沉默到什么时候？”自顾自地谈笑如独角戏般落幕。顾薄不愿意和温折冷战，他温柔的调笑更像是固执的胁迫，“再这样我会吻你哦。”

温折面无表情的瞟了顾薄一眼，仍旧是半句话都没说，他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装作不在意不知情，苦笑着附和顾薄周栗给孩子们起的名字多完美。

“真是拿你没办法。”

优雅的擦净嘴角的芝士，顾薄微起身，捏着温折的下巴吻上去，他是个说到做到、不择手段的人，但这些都和温折极其厌恶亲吻的表情无关，只因顾薄的吻是没有丝毫爱意的寒冰，才教日光yīn霾。

“很讨厌？”顾薄抵着温折的额头，体贴的问道，温折依旧不愿说话，厌恶之情十分明显。顾薄没有放弃，“那我就再亲你两次吧，因为你很甜呢。”

“顾薄，我不想动手。”

“你大可动手。”

“……别bī我。”

温折握紧拳头，隐忍的怒意在掌心发酵，随时都会抑制不住。顾薄只是笑，弯月样的桃花眼里俱是掌控大局的游刃有余，“我不会还手……当然，我也不会让你逃出我的掌心，无论你怎么反抗。”

“逃？”抓起顾薄的领带，温折冷笑，“你觉不觉得你很可笑，我不是你关押的犯人！我有自由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天堂地狱，去哪都与你无关。”

“温折，我希望你清楚一件事呢。”

顾薄突然沉声，话中隐隐含着qiáng制的占有欲。

“你是我的妻子，是属于我的。”

“我确实是你的妻子。”一拳锤到桌上，温折因激动大口的喘着气，他就是讨厌顾薄这点，讨厌顾薄明明不爱他却不松手放开他，讨厌到生不如死。“但在那之前我是我自己，并且永远属于我自己！”

怕自己真的动手打顾薄，温折推开顾薄，憋着气跑去卫生间，他现在怀孕三个多月，肚子有明显的凸起而且比之前两次更大。对着镜子，他看到满眼都写着憔悴的苍白青年，那个年仅十八岁便意气风发从斯坦福毕业的天才少年如今每天在家做饭、看孩子，怀孕养胎，重复了整整七年，整整七年。

多么可悲。

多么可笑。

然而造成这一切后果的都是他自己，全是他咎由自取。是他主动爬上顾薄的chuáng，是他紧紧抱住失神的顾薄，告诉顾薄：你被下药陷害，我来帮你。

所以后来他意外怀孕、他被迫嫁给顾薄、他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他忍受顾薄爱周栗，他压抑、他痛苦，他活的想要跳楼自杀全都是他咎由自取。

是这样吗？

真的是他咎由自取吗？

温折不由得扪心自问，如果那夜被陷害的是周栗或是陈文木他会怎么做？难道不是顾薄他就不会主动献身解围吗？难道换个朋友他就不会去帮忙？

温折跑走，两个人的餐厅变成一个人，面对餐桌上摆盘jīng致却被放凉的饭菜，顾薄想起他们结婚的第二天，他头次吃到温折做的饭菜那刻的惊喜。

温折是从事业到家庭都能帮助他的完美伴侣，这是他结婚后才明白的事情，结婚前他根本不知道读书厉害的温折那么擅长哄小孩、那么会做家务，那么软弱……他们一起长大，互相了解，却也难解。

微不可闻的叹息离开唇舌，顾薄跟着温折的脚步去到洗手间。温折正在抚摸镜子，抚在镜面上的那双手修长、如柴、苍白形如死物，和镜中人一般。

“温折，饭还没吃完，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慢慢的凑过去，顾薄担忧的在温折眼前晃了晃，温折如同失去灵魂的人偶般，双眼失神，没有反应。

不是那样的，不是他咎由自取。

如果那夜被陷害的是周栗和陈文木他也会献身，他固然是喜欢顾薄，喜欢的深沉卑微，但他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样自私，他打心底爱着他的朋友。

爱他所有的朋友。

即便他不苟言笑，冷淡的对待朋友，但在他心里朋友和顾薄一样，该帮忙他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正当顾薄准备再度开口，温折突然回过头，定定的看着顾薄。“顾薄，换个人我也会那么做。”

“温折？”

“我说七年前的那晚，就算被你叔叔联合媒体陷害的不是你，我也会去帮忙。”

旧事重提，顾薄仅是微微挑眉，“那又怎样？”

“我不是有意要和你上chuáng的，也没想和你结婚。”

温折一直认为顾薄是为发泄被孩子绑住的不满才宁愿互相折磨也不放手，他想跟顾薄解释清楚，他们的婚姻并非他有心促成，只是意外的意外。

“我当时已经买好出国的机票，让周栗知道我怀孕是因为我昏倒的时候他恰好在我身边，我没有……没有想和你在一起的想法，从来都没想过。我知道你很爱周栗，我早就决定隐瞒我对你的喜欢。”

“七年前我就知道你不是有意的。”顾薄很明白温折是个什么样的人，温折对他的暗恋他更是从小就知根知底，“换个人你也会那么做，周栗、陈文木或是季守，甚至郑三四，对不对？”

“既然你知道，为什么……”

“温折，我们会在一起是出于我的个人意志。”

“个人意志？”温折愣了愣，悲凉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你个人对周栗的意志？可笑，你只是不想我流产，不想让周栗失望难过而已，因为周栗比你我都想要见到瑞安！都更期待瑞安的降生！”

当初他本来可以流产然后远走他乡，是周栗求顾薄和他，劝说他们不要让无辜的生命还没出世就离开人世，顾薄才使手段bī他结婚。顾瑞安的名字是周栗起的，顾艾米的名字也是周栗起的，他就像生孩子的工具，而孩子们是顾薄周栗的爱情结晶。

“我不否认这点。”顾薄握住温折冰冷的手指，温折甩开顾薄，“你爱他，他在你心里是第一位。”

“我也不否认这点。顺带一提，你在我心里排第二位。”顾薄说得像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温折无力的抬眸，绝望道，“放过我吧顾薄，我说真的。”

“不放过你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也是。”

其实不放过他自己的人从来都是他自己，想着，温折掏出傍身多日的剪刀，在被阻止前狠狠朝自己的腹部捅进去，失血昏迷前，他露出疲惫的笑容。

他、顾薄，周栗是邻居。

由于年龄相仿，他们三个从小念同样的学校、去同样的培训班、参加同样的比赛、到同样的景区去旅游、玩同样的游戏，有同样的理想。他曾以为这样的日子永远不会结束，他曾以为他们不会分裂，他曾以为他是公平喜欢两人的天秤，他曾……

以为幸福不会变化。

可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变就是变化。

顾薄喜欢周栗，他喜欢顾薄，而周栗才是真正公平喜欢两个人的那个天秤，他知道顾薄喜欢周栗，顾薄知道他喜欢自己，周栗什么都不知道。粉饰太平的关系从十三岁持续到十八岁，被那晚在酒店里的贪恋体温彻底烧尽打破，他和顾薄上了chuáng。

他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三人的关系，他希望顾薄能不顾及他安心和周栗在一起，所以申请学校准备出国深造，怎料他竟意外怀孕还被周栗知道。流产被周栗和顾薄的家人阻止，顾薄用他的妹妹要挟bī他结婚，他放弃深造，在婴儿的啼哭中落入日复一日的煎熬，再也无法保持求生的欲望。

说到底，他爱顾薄的这么多年就像看一本书，不够jīng彩的剧情太多，不谈làng漫的爱恋太多，不应làng费的字数太多，不该值得的执着太多。当少年长大，当英雄末路，当美人迟暮，当他意识到平凡的每日都变成刺痛心的煎熬，梦想已死，灵魂亦死。

此刻真的死去也是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