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cháo声把梁屿带回了家，他本来想送他去医院，但是遭到了qiáng烈的拒绝和反抗。梁屿说服谢cháo声自己这是老胃病，吃点胃药就没事了。谢cháo声拗不过他，想起家里还有胃药，便把人领回家。

“以前胃疼过吗？”

“经常，没吃饭就会疼。”

谢cháo声皱眉：“那现在吃过饭了怎么会疼？”

梁屿趴在谢cháo声的背上，脑袋被迫搁在他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可能刚才吃太多了。”

谢cháo声沉默，他两只手各自勾着梁屿的腿，试图把人往背上拢了拢。梁屿感到有些难为情：“老师你能放我下来吗？我自己能走。”

谢cháo声当没听见，只说道：“改天去医院看看怎么回事，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老胃病。”

没听到回答，谢cháo声背着人故意颠了颠，再次qiáng调：“听到没有？”

“……知道了。”背后的人终于应了一句，谢cháo声这才满意，他原本想停下来歇一会儿，现在gān脆一口气走到楼下算了。

感觉到后背的重量，谢cháo声叹了口气。在学生面前怎么样都不能说累，他没有比现在，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个老师的时候了。现在的年轻人只是看着瘦，实际上还有很有分量的，谢cháo声默默地记下了这一点。

“老师快到了，你能放我下来吗？”过了一会儿，梁屿又说道。

谢cháo声想了想，还是把人放了下来。他用钥匙开了门，等电梯的间隙，梁屿问他：“会打扰你和师母休息吗？”

“没关系，是我疏忽了，今晚就在老师家里睡一晚吧。”

“好，那就麻烦老师了。”

谢cháo声看了旁边的梁屿一眼，忽然发现不过短短一个晚上，他叫老师已经叫得愈发顺口了。今天早上看到的还是一副不好惹的样子，脱口而出的“神经病”再配上他那像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炸毛表情，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坏学生。

虽然这个坏学生长得还算乖，头发没有染成五颜六色，也没有炸起来，而是软踏踏的贴着脑袋。校服gāngān净净，整个人的气息也gāngān净净。

进了电梯，谢cháo声问道：“你多大了？”

“17。”梁屿回答。

“看起来小。”

“老师呢？”梁屿看向谢cháo声，谢cháo声轻咳了几声，小声说道：“25，不许告诉别的同学。”他刚毕业就当了高中老师，一直都唯恐年龄不够压不住这群快要成年的孩子。

“大我八岁。”梁屿笑道。

回到家里，客厅一片漆黑，谢cháo声记得刚才出门很匆忙，他还没来得及关灯。主卧房门紧闭，他走过去，想推门进去看看梁音迟睡了没，拧动门把手时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那一瞬间无力感和挫败感全都闻讯而来，紧紧包围着他。

“老师？”

谢cháo声转过身，梁屿就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他心里一沉，不知道刚才的窘况被看去多少，刹那间心里七上八下的。然而梁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破绽，他的眼睛一直看着谢cháo声，和他四目相对，心无旁骛得仿佛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谢cháo声悄悄松了口气，他让梁屿在沙发上坐下，找来一双拖鞋给他换上，接着翻箱倒柜地找医药箱、烧开水。几粒药片被倒进梁屿手心，茶几上放着一杯温水，谢cháo声示意道：“吃药。”

梁屿把药片丢进嘴里，就这么咽了下去，然后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大口。谢cháo声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样吃药，他还以为他会怕苦，连糖果都准备好了。梁屿注意到谢cháo声的眼神，说道：“我一向都这么吃药的，喝了水没办法咽下去。”

谢cháo声点点头，朝梁屿摊开手掌心，里面有一颗奶糖。

梁屿有些不解：“给、给我的？”

“吃吧，给你解苦的。”

梁屿接过奶糖，随手揣进了口袋里，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谢谢老师，但是我不怕苦。”他郑重其事的模样令谢cháo声忍俊不禁，脑袋又被大手蹂躏，只是这次梁屿敢怒不敢言，硬生生地把“别随便碰我的头”咽进肚子里。

“胃还疼吗？”

“好像不怎么疼了。”

“去洗澡睡觉吧。”谢cháo声带梁屿去了浴室，递给他毛巾和牙刷。梁屿捧着手上的毛巾，脸色有些古怪，谢cháo声问他怎么了，他低头看了眼脚上的拖鞋，然后盯着面前的毛巾和牙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老师，这些是师母备用的吧，你们都用情侣款。”

从拖鞋、毛巾到牙刷，全都是清一色的粉红，谢cháo声脚上那双拖鞋却是蓝色的，卫生间也摆放着蓝色的毛巾和牙刷。

谢cháo声没说什么，给梁屿调试好水温后便出了浴室。

当晚梁屿睡在书房隔壁闲置的卧室，谢cháo声提前给他铺好chuáng，准备好枕头被子。等梁屿洗完澡出来，再三确认他不再胃疼，才放下心。

谢cháo声在书房睡了一晚，他看着看着书，趴在书桌上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全身都酸痛，尤其是脖子。他揉捏着脖颈，打开书房门，时间还很早，原本以为梁音迟还没起，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她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着他出来。

“早，吃早餐了吗？要不要我去做？”谢cháo声问道，今天和从前每一个普通的早晨没什么不同，他心血来cháo的时候也会主动做上一顿早餐。

梁音迟并不为所动，她站起来，提起手上的包，宣布道：“公司安排我出差三个月。”

“噢，好的，别太累了，按时吃饭。”以前梁音迟也经常出差，谢cháo声没把这当成多严重的事，但是下一句话，让他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开始有了裂痕。

梁音迟嘲讽地笑了笑，说：“我们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考虑离婚这件事。”

谢cháo声这天上课晚来了整整十分钟，梁屿有些诧异，因为他们是一起出门乘公jiāo车过来的，到了校门口才分开。梁屿去早餐店买早餐，谢cháo声则推说还有事情要处理，匆匆进了学校。

班上的同学在窃窃私语，班长坐不住了打算去办公室看看。梁屿摸出手机打开联系人列表，上面只存了几个人的号码，一眼就看到昨天新保存的、还没有备注的号码。梁屿动手给它添加上备注：老师。

他试着拨了过去，本来以为谢cháo声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赶不回来上课，估计电话也打不通。没想到响了三声后，电话竟然被接通了。

“老师？”梁屿侧趴在桌面上，耳朵贴着手机。上课期间教导主任偶尔会在走廊上巡视各班上课纪律，要是被抓到玩手机，记过事小，手机被没收那就惨了，所以他不得不以这么个姿势听电话。

“上课时间，怎么打电话给我了？”谢cháo声问道。

梁屿懵了：“老师，这节不是你的课吗？”

电话那头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接着梁屿听到好大一声椅子摩擦地板发出的刺耳响声，谢cháo声似乎站起来了，对着电话语速飞快道：“让他们先看书，我现在就过去。”

还没来得及说“好”，电话就被挂断了，梁屿把手机放回抽屉，噌的一声站了起来，周围不少人被他这动静吸引了过去。梁屿环视课室一圈，说道：“老师因为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正赶过来，他让我们先看书。”

班上顿时安静了，有些人借此机会悄悄打量他，梁屿只当没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翻开政治课本开始看。升上高二，班级都是文理分科后重新组的，开学不过一个星期，他和他们班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少部分人是高一同班同学，只记得脸却对不上名字。

说话声渐渐变大，幸好谢cháo声抱着课本及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班长。谢cháo声站在讲台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打开课本开始讲课。梁屿打了个哈欠，早上第一节 课他都会犯困，以前困了就趴下来睡觉，但是现在，他看了眼讲台上的谢cháo声，qiáng撑着困意听课。

昨晚他睡得很晚，虽然被谢cháo声早早地赶去睡觉了，但他认chuáng，翻来覆去大半夜都毫无睡意。早上起得有些晚，等他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发现师母已经出门了，只剩谢cháo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梁屿又打了个哈欠，从抽屉摸出手机解了锁，意料之中没有任何信息和电话。他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手伸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颗糖。梁屿眯着眼睛注视着这颗奶糖，片刻后剥了糖纸含进嘴里，浓郁的奶味立即在嘴巴里化开，舌尖还尝到一丝丝腻人的甜。

梁屿撇了撇嘴，他不喜欢甜得发腻的东西，至于嘴里的这颗奶糖，迅速嚼了几下然后立马咽下去，但是口腔里经久不散的奶味还是让他皱眉了很久。

今天一整天，梁屿的手机都很安静，没有任何人找他，一通电话或者一条微信都没有。傍晚放学后，他主动给某个号码发了一条短信，接着迅速把手机关机，塞进抽屉再也不理会。课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他还坐在座位上，扭头看着窗外发呆。

晚霞把天边晕染得一片金huáng，梁屿侧趴在课桌上，天色一点一点变暗，他仍没有回家的打算。直到保安过来催促，他才慢吞吞地拎着书包出了教室。走到一楼大堂，他又不想动了，索性在台阶上坐下来，把书包垫在膝盖上，脑袋搁在书包上面。

然而他没能在这里坐上几分钟，旁边就传来脚步声，梁屿头也不抬：“别催，马上就走了。”来人并没有说什么催促的话，反倒问他：“怎么了？胃疼了？”梁屿抬头，面前询问的人是谢cháo声。

“没有，不疼。”梁屿站起来，单手拎着书包，谢cháo声看着他道：“那，走吗？”

梁屿点点头，和谢cháo声一起朝校门口走去。两人谁都没说话，梁屿走得有些慢了，再加上他走路习惯性低着头，一不留神就撞到谢cháo声背上。

“啊抱歉。”梁屿捂着被磕到的鼻梁，见谢cháo声转过身来，立马把手放下。谢cháo声表情淡淡道：“别低着头走路，不安全。”梁屿应了声好，此时他们距离校门口不到五十米，正当谢cháo声要转身的时候，梁屿突然挽上他的手臂，问道：“老师你吃饭了吗？今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当作给你赔礼道歉。”

“赔什么礼道什么歉？”谢cháo声不解，他看向梁屿，却发现他没有看着自己，眼神一直注视学校大门外，准确来说，是注视着站在校门口的某个身影。

“你没什么需要赔礼道歉的，快回家吧。”谢cháo声说完，想把梁屿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摘下来。梁屿却握得更紧了，他微微抬起头，对上谢cháo声的目光，坚持道：“需要的，老师就让我请你吃个饭吧。”

他不知道自己眼里流露出些许祈求，以及其他不知名的情绪，谢cháo声不经意看了眼徘徊在校门口的身影，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好，但是我来请，怎么能让学生请老师吃饭。”

梁屿闻言松了口气，他没注意到他的手还挽着谢cháo声的手臂，离校门口越近，他的手就不自觉用力。谢cháo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刚跨出学校门口，那人果然直直朝他们走过来，随意瞥了眼谢cháo声，接着看向梁屿：“怎么关机了？”梁屿不吭声，那人yīn阳怪气地哦了一声，然后飞快地附在梁屿耳边，问道：“吃醋了？”

梁屿后退一步，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那人还想靠近，被谢cháo声伸出胳膊挡住了：“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如果我说不呢？”那人沉着脸，再看到梁屿挽着谢cháo声的手臂之后，神情似笑非笑：“这位是？梁屿，你厉害啊。”

“滚！”梁屿冷冷地吐出这个字，然后对谢cháo声说：“老师，我们走。”那人明显还想追上来，谢cháo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浓浓的警告的意味，那人却不屑地朝谢cháo声比了个中指。

确认身后没有人跟着，梁屿停下脚步，松开挽着谢cháo声手臂的手，向他道歉：“老师对不起，我……”谢cháo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想去哪里吃？”

“嗯？”梁屿想起这一茬，才发现他们正站在校外的美食一条街上，“都行，老师你决定吧。”

“真的？不是说都吃腻了吗？”谢cháo声狐疑地看着他，梁屿讪讪道：“对不起老师，那天我不是故意的……”

“怎么还道歉？”

“老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