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李慷穿了一身正装往前厅走,正好遇上了三老太太的儿子李孔,也穿着一身深色的长袍马褂。
李慷是李家前大先生、李恭长兄李恒的小儿子,浓眉高鼻桃眼,皮肤晒得黝黑,是在李恒在湖北谈生意时候喝醉了和贴身丫头乱性怀的,李恒本打算回去时候娶她作三太太,但丫头大概是因为害怕,还没回到上海人就不见了。恒先生让人找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有个人抱着一个两岁的孩子来找又一次来到武汉的李恒,自称是那个丫头的五叔,孩子是丫头生的,还带了个旧荷包和几件丫头的衣服,但丫头已经病死了。李恒很高兴还有一个活着的孩子,当时李恒的三太太刚流产小半年,就把李慷给了三太太养。因为一直在外面,没了生母,恒先生又早逝,李慷在家里很不受重视,上大学之前就在码头和工人一起待着,到现在也多年了。
李孔是李恭的亲妹妹李旗的儿子,刚刚大学毕业回来学东西。
“慷哥,你这是要去哪里?”李孔几乎没见过李慷穿长袍,全上海都知道李慷每天都去码头和搬工一起吃饭gān活,从来都只穿一个洗不出的白马褂。
“带你去工厂啊,怎么,这身不好?”
“那倒不是,只是没见过你穿长袍,觉得稀罕。”李孔笑着仔细打量了打量慷的衣服,“对了,不是碌哥带我去吗?”
“他昨天去万chūn楼喝酒了,半夜才回来,还没睡醒,今天我替他。”
李孔“哦”了一声,又突然有些担忧地问:“那恭先生会不会怪罪他?”
李慷笑着拍了拍李孔,说道:“不会的,你只管学你的本事,不用担心!”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往工厂的方向驶去。
车到工厂时,正好有一批木材到了。
工头指挥着卸货运货,远远地看到车开到了门外,赶紧迎了上来:“慷少爷!孔少爷!”
“辛苦了!”慷笑着回应道。
工头往后两人身后看了看,凑在李慷旁边小心地问了一句:“不是说碌少爷会来吗?”
“碌少爷有事耽搁了,今天我带孔少爷来。”对于工头的恐惧,李慷并不意外。
工头一下子松了口气,挺起了些腰给他们带路往工厂里走。
李孔一直在一旁听着,等他们的话说完了,边走边说:“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问吧!”
“就是你每天在外面灰头土脸的,是在这里和他们搬木材吗?”
李慷听了,低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溪姐姐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但她说是打架打的,我不信。”
李慷低低地笑了一下,说道:“打架打的……你倒真该跟你姐姐学学这编瞎话的本事!”
李慷说的李溪是三老太太李旗的女儿,比李孔大一岁。
“那是到底在做什么啊?”
“搬货,东西多,灰尘重。”
“不是有搬工吗?您还亲自搬!”
李孔之前其实知道他在码头搬货,只是想借机问问,他只听说了慷在码头待了多年,但到底因为什么一直在码头,别人不说,他也问不出来。
李慷没急着回答,只是笑着,末了说了一句:“有些事不用说那么清,到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说话间工头把他们领到一块堆着各色木材的地方,李慷开始逐个讲解。
“工厂的后面,连着就是仓库,货会先运到仓库,再从仓库运到这里加工,所以仓库和工厂是我们李氏木材的心脏。这个是香樟,你闻闻,有香味,上次你不是问为什么三老太太的竹园里有一股香气吗?原因就在这里,她的茶台就是用香樟木做的。这些是檀香,等一会去铺子里还能见到……”
待到从最后一家木刻店出来时,日头已经西斜了。
李慷看了看天,对李孔说:“你先回去吧,我去一趟福义楼,有些事要办。”
“好。三太太知晓吗?”
“她知道。”
“那好你也早些回,不要让她担心!”
“好。”李慷笑着回答,心里李孔真是个操心的命。
车往李家方向开去,李慷独自往福义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