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正是上课的时间,整个宿舍楼里异常安静,不,应该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听不见上下课的铃声,听不见操场上的笑闹声……楚飞燕的世界里一片寂静。
地板是木制的,塑料扫帚扫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楚飞燕的神情有些恍惚,就像一个被下达了指令的机器,一下、一下地扫着。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了。
“嗡……”有什么东西震动起来。
楚飞燕停下动作,僵硬的脖子缓缓动了一下——震动声来自她的临铺,熊玲玲的床位。厚厚的床垫子下,一个小小的突起。
“嗡……嗡……”那个东西持续发出声音。
楚飞燕僵住了。那是,一部手机。
可是,细心的警方怎么会放过手机这么重要的线索呢?她明明看见一个警员夹起那部白色的触屏手机放进塑料袋里的,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是谁,是谁在给熊玲玲打电话呢?
或许,是她的家人。楚飞燕想,熊玲玲的家里人是否已经知道她离开人世的消息了呢?那个时常打来电话嘘寒问暖的温柔的阿姨,在知道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了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伤心吗?会痛苦吗?会流泪吗?就像自己被那些人排挤的时候。
或许,我应该告诉她。楚飞燕想着,往熊玲玲的床铺走近了一步。她死死地盯着熊玲玲的床铺,很简单的蓝白格子床单。她想到,十几个小时前,熊玲玲趴在这上面哭泣,几个小时前,熊玲玲的尸体躺在这里,安静的,冰凉的,没有丝毫声息的。
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触碰那张床铺,她害怕。
她害怕,触Mo到的,不是柔软的床铺,而是,熊玲玲冰冷的尸体。
“嗡……嗡……嗡……”
楚飞燕站在床边,看着响个不停的床单下的手机,忽然,微笑了起来——着急吗?想知道你女儿的下落吗?好,我会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你女儿的死状有多么凄惨,我会告诉你,她是罪有应得。但是,我偏偏要你等。我就是要你着急,要你担心,要你害怕。
因为,你的女儿也有份欺负我。
她欺负我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说。当白露和周颖排挤我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站在了她们的那一边。
她没有让我好过,所以,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嗡……嗡……嗡……”
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一刻没停地震动着。楚飞燕满意地笑了笑,从容地掀开了蓝白格子的床单。
她来不及看清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因为,她首先看见的是,木质的床板上,熊玲玲的脸。
带着血肉的,熊玲玲的脸皮。
第4章 碟仙的手(一)
连巧也和刘夏来到男生宿舍的时候,申屠城正在做梦。
那梦并不可怖,却异常诡异。
一般人做梦,很少能梦见细小的方面,拿服饰来说,至多只会记得衣服的颜色或材质,比方说,大红色的纱衣,发白的棉袄等,但申屠城却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一身类似于胡服的服装,头戴毡帽,十分气愤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抽出那柄刀的时候力道很大,却不是用来刺杀别人的。他把刀尖对向自己,狠狠地照着自己的眼睛扎去。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脸不停地流,刻骨铭心地疼。
他对着那个应该称之为祖父的人说:“难道这不是泪吗?”
申屠城那么明白地感受到,梦里的那个人深深的伤痛,他知道那个人就是自己,但他无法理解那样深刻的悲愤和难堪。
那时,他的祖父站在他面前,轻蔑地看着睁不开右眼的他,用嘲笑的口气问身边的人:“我听说瞎子只有一只眼睛会流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
所有的人都笑了。他站在那些人面前,他们都比他高出一大截,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可以这么残酷地对待还是孩子的自己。
鲜血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问他们:“难道这不是泪吗?”
你们看,瞎子的眼睛,也是会流泪的。
祖父大惊,操着鞭子狠狠地抽过来,生生地疼。一下一下,那些伤疤,一道一道地落进了他的心里。
他以为那将会是他一生的伤痛,直到很多年后,他遇见一个人。那个人抚Mo着他眼上的刀疤,心疼地说:“小疯子……”
就是那一刻,那个人抚上他的脸的那一个瞬间,申屠城觉得,他的伤口,渐渐愈合了。
那个人是谁呢?他有一双温暖的手,一副温润的嗓音,让梦里的申屠城觉得,那个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将他留在身边。
但很奇怪的是,他没有看清那个人的相貌。直到侍应生送上一杯咖啡的时候,申屠城还在苦苦思索,那个人,到底是谁呢?
“申屠同学?”刘夏的手在眼前晃了晃。
“哦。”申屠城回过神来,“怎么?”
“想什么这么入迷呢?”刘夏笑眯眯地问,“莫非,是传说中的‘碟仙的手’吗?”
“哪有那回事。”申屠城立刻打起精神,笑道,“都是那帮小子胡说着来唬人的。”
“哦?”刘夏却一副不以为信的样子,“随便想想就能有这水平?那帮同学都是职业写恐怖小说的吧。”
申屠城淡淡地应道:“不逼真,怎么吓得到人。”
“那么,就请你当做是普通的校园传说那样说给我听吧。”刘夏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不瞒你说,白露的案子出了点事故。”
连巧也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知道刘夏这时又在唬人了,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是说白露的事情是机密吗?就这么会儿功夫就打算全盘托出啦?
申屠城原想拒绝,但听到刘夏的后半句话后,心里暗暗有了主意。与其让这位警员因为他的不配合而盯上他,不如就像他说的那样,纯粹当一个故事说给他听好了。申屠城不慌不忙地啜了口咖啡,说:“大概一个月前,有一个学生在下晚自习的路上捡到了一只玉碟。”
“那个学生不是你吗?”刘夏打断了他。
申屠城看了对方一眼,想了想,顺从着改了口:“冬天天色暗得快,我下晚自习的时间是晚上八点,天已经全暗了。那天很凑巧,我回宿舍那条路上有几盏路灯坏掉了。”
“大概是那一段路?”刘夏再次打断他。
申屠城回忆了一下,说:“小树林至美人湖那一段。大概六七盏灯的样子。”
“我听说,你们学校的美人湖是在建校前就在的?”
“校史上是这么说的。”
申屠城说话的方式很保守,几乎没有漏洞。刘夏看看他又看看连巧也,头疼地想,这下遇见两个难对付的了。他在心里暗暗嘀咕,现在的大学生,防心也太重了,连人民警察都不信任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埋怨起高聪来,如果是那个怪物来问,估计没几个人吃得消吧。可是就现在这个非常时刻,那人不知道又晃到哪儿去了。雪特!
刘夏叹了口气,打消了心里七七八八的念头,继续提问:“那个湖看起来不大,却比看上去的要深得多,周围又没有护栏,就没有同学想到跟校方提意见说要填了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