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人说得很有道理,奉先生信了,这里面有种无法不让人相信的魔力,甘拜下风。
奉先生打量几下狐狸竹篮,若有所思:“那我再放点吧,水里都是月桃花,太多了,收不完。”
邻人同意,“是的呀,花太多了也麻烦的。希望我家的要长得好好的。”
爱花,又嫌它多。
不惑年纪的奉先生感到一股奇妙的放松。
不知道花狐狸是什么样。
邻人说花狐狸就是花狐狸嘛。接着急急忙忙说要迟到了。最终奉先生也不知道花狐狸是什么样。
奉先生是在天上下浮鱼的日子里再见到温故知的。
透明小巧的身躯,拖着仙女般的尾巴,翘着信号天线一样的呆毛,动一下就有叮叮风铃的声音。
它们浮在半空里,自由自行,随后又像一颗颗彩虹泡沫破裂,消失了。
这是应当是一场雨,树、叶、花、渠都泛着粼光。
奉先生看见温故知撑着红汪汪纸油伞,左边伞面书“口”、右边伞面书“癖”,红色是轻佻的红,而他本人又穿得一身庄重的黑色,掐着红不浮làng,也就在转过脸时,映下的红色满不在乎飘在上半张脸,奉先生在温故知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此时,奉先生被温故知发现,也不好当做看不见。
温故知撑着伞,笑着说你好呀。你要过来看看吗?
小辈要给长辈看,长辈爱护小辈,怎么也不能拂了面子。
温故知还不等他答应要不要来看,就说我在救一只猫。
奉先生耸肩,就问救什么猫。
“黑炭。”
“哪里?”奉先生没有见到黑炭。
“你当然看不见啦,它躲起来了。”
他又说:“但我现在要去救它出来。”
奉先生听着,觉得他要去当一名英雄,英雄说你要好好保管我的伞。奉先生说好吧。
温故知爬下街,只踩在一点边沿,边沿外就是明月照我渠的水,他看见温故知攀着变成墙的街,一点一点挪过去,那黑炭应该躲在墙之间的砖块里。
也不知道怎么困在那里的,只听见扑通一声,温故知完全跳进渠水里,渠水清澈,已成了花海,奉先生只能瞥见一点身影,等他从另一边冒出头,黏着花,温故知嚼着黏在嘴角的花,黑炭被温故知从墙缝里掏出来,再逃也逃不到哪里去。
温故知过桥跑回来,那只被叫做黑炭的猫无奈地趴在怀里。
“你要养它么?”
“不养它。”温故知立马说不是,“我会把它带到救助站。然后那里的人会给它找个家。一个不怕猫毛过敏的家。”
奉先生见他不好拿伞,就先撑着,“你应该先回去换身衣服。”
温故知甩甩脑袋,说不急。
他一直往前走,也不管奉先生到底有没有空,走了几百米,才回头问你忙吗?
如果奉先生还在首都,想必不会被这么个孩子牵着鼻子走,倒不如说温故知看得出来,所以才得寸进尺了。
总归奉先生又没生气。
黑炭在挠空气里的浮鱼,又被变成泡沫炸裂的动静吓到不行,奉先生挺喜欢小东西的,但也没到要养的地步。
而黑炭也没非他们不可的地步,一到救护站,有吃有玩,哪里看得上送它来的两个人。
温故知酸酸地说没良心,看黑炭不得劲,临走前狠狠戳了一下屁股。
黑炭与温故知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跟只猫计较,温故知还看不上黑炭,说它不好看。
奉先生只好说跟猫记什么仇,你也没决定养它。
那不行。那不一样。温故知反正就记上了。
奇怪的孩子。以前完全不知道。奉先生觉得应当是到这来,说了几句的缘故。
温故知突然眼睛一亮,回头开心地说:“奉先生!有样东西你一定要尝尝看!”
奉先生想了想,倒没立马拒绝,问怎么样。
温故知笑得眯起眼,说要回家拿个壶,只在今天有,今天有!
奉先生说那行。
他急急忙忙跑回家,撒了一路的花从衣服上,头发上。
当他抱着像保温水瓶一样的东西,提把是狐狸的手,瓶塞是狐狸的头时,奉先生闻到温故知身上一股香气,都是黏在身上的花的味道。
许许多多的人都提着保温水瓶,还有的抱着锅。
两个人挤在人群里,前方是辆小篷车,挂着牌子,看不见老板。
那是一年一度才有的,是果子熟烂后催发出浓郁的酒jīng,混合果香,只有月桃花才能配得上,冲淡浓厚的色泽与酒味。
温故知兴奋地不肯好好排队,一边摇头晃脑一边跟奉先生说有多好喝。
奉先生不发表通俗的看法,只是跟着这里的人,去等待一年一度想念久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