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西川缓缓站直,眼色越发深沉。
他语气已经褪去了方才那一点几乎难以察觉到温情,漠然道:“这件衣服,是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穿的。”
顾远忽然有点毛骨悚然。他这辈子穿衬衫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都看不起这种衣服,可是他被霍西川的话提醒后才发现……这件莫名其妙的衣服,此刻在他身上是何其的合身。
“你装蒜也好,记不起来也罢,我有的是时间,”霍西川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眸里没有一丝光,“别想就这样我会放你走。”
霍西川好像已经不想再同他jiāo流,转过身去,竟然再也没看顾远一眼,而顾远却注意到,霍西川的一手竟然是紧握着的,因为太过用力,显现出苍白的指节和bào起的青筋来。
随着他的离去,顾远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勉qiáng支撑的气势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翻涌着的、无法抑制的恶心感。
他靠着chuáng沿gān呕,终究什么都没有。
顾远不知道是恶心之前的遭遇,还是恶心在快意下臣服的自己。
最后他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力气做出来,直直栽倒,只怔怔望着天花板。
初经人事的身体一阵阵传来疼痛,教他躺也躺不安生,只想骂娘。
顾远和天花板对视许久,终于还是安静不下来,才忍着酸痛从chuáng上起来,赤脚走向门边。
门是被从外边锁住的,门外并没有什么声音,他朝门外大声“喂喂喂”地喊了几声,听到一点脚步声,但他等了很久竟然压根没有回应,于是他忍都懒得忍了,满口脏话开始骂起人来。
他一面骂一面在房中探险,他走到窗边,窗外是一片园林景致,抬眼可见郁郁葱葱的树木,以及远处绿意掩映下的建筑,而窗则是锁死了,怎么都打不开。
顾远只好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当然,很快又疼得跳了起来。
他的目光在这房间打转,想要在这个房间寻找一样能开锁的东西。顾远从小没学好,乱七八糟的小本事却多得很,撬门开锁,只要有点工具,对他来说绝对没问题。
但顾远的寻觅再度失败了,这个房间并非空空dàngdàng,却是连一样勉qiáng的趁手的东西都没有,就好像早预料到他这一项技能而提防他一样。
房间里最多的其实是书。
还是那种顾远一看头都很痛的书。
什么《尤利西斯》,什么《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什么《折狱guī鉴》,什么《数字信号处理的FPGA实现》,从题目就莫名其妙,顾远为了检查里面有没有夹带东西而简单翻阅了一下,内容更加莫名其妙,如果不是里面有些笔迹,顾远绝对会认定那是霍西川随便买来装饰用的。
顾远观察了一圈,样样尝试了一遍,终于还是承认了自己的一无所获。
这根本不像一个房间。
而像是一个监狱。
顾远慢慢坐下来。窗外的暗夜其实已经慢慢散去了,他的身影投下薄薄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顾远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手腕上有刺青,也有深紫的淤痕,一次又一次提醒他不久前的屈rǔ。
他失神许久,直到痛意让自己再度清醒。
他低下头来,手心也有着淤血的印痕,显然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失去了控制。
“妈的!”
疯子,不讲道理的疯子,恶心的该死的同性恋!
在昨天以前,他还想着不久之后能跟柳爷搭上线,有个靠山,他有的是机会慢慢往上爬。他的前途万丈光明。
阿jī说柳爷后天见他。
那会面对于柳爷来说恐怕不算什么,但那却是他的事业,他可能唯一一次的机会。
顾远缓缓将头从手臂间抬起来。他的面容年轻而jīng致,那时常带笑、恣意得几乎有点张狂的神情却是在他脸上完全消失了,好像一团火烧到了尽头。
可他抬头的那一刻——他看着远处将明的天空,天色映照在他眼眸里,他的眼睛好像在那一瞬间点亮了一样。
像是一团火烧到了最后,成了灰烬,依然有一点不甘心挣扎着的炽热。
那天之前……他必须离开这里。
第4章
顾远在砸窗。
窗很牢实,听声音和寻常的玻璃有点不同,显然并不能被他的蛮力所打破,更何况他用的砸窗工具只是书。
好在他的动静还是引来了人,那门声响动,他便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抄起书闪到门边去。
而在门开的那一刹那,他全部的力量又卸除了下来。
他只往门外瞄一眼,就知道他原来的打算泡汤了,霍西川把他看得比犯人还牢,一群黑西装正乌压压地立在门外。顾远能打也敢打,可是他不是莽夫,他清楚这样的形势下他根本无法突破,更遑论他根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
于是他抬起眼来看向来者。
来者不是霍西川,也不是黑西装。
那人生得年轻俊朗,穿着T恤与短裤,双手插着口袋,姿态悠闲得与身边的黑西装们好像不是一类生物,那人原本还是笑着,在瞧到顾远的模样时却是怔了怔:“你竟然……”
顾远注意到他目光的落点在他手中的书上,耸了耸肩,顺手将书扔到一旁。
书落到桌面上有闷闷的响声。
“这些书不行啊,”顾远说,“怎么就没有用铁用钢做封面的书?”
那人gān笑了一声:“有可能是有的,只是我从没敢想你会把你那么宝贝的东西用来……”
顾远现在听到那种好像认识自己的语气就浑身发寒,不耐烦地截断了他的话:“我不是白越。”
那人又是一怔,而后便又笑起来:“你不是白越,还能是谁呢?”
那眼里的怜悯过于真切,叫顾远满腹沸腾的烦闷都难以发作,他已经没有耐心和任何人扯皮,直截了当说:“我真的不是白越,不要làng费时间在我身上,我不求你们白白放我走,说吧,什么条件,能让我离开这里。”
就霍西川那种模样,是没几个人敢直呼其名的,而这人提起霍西川的时候语气却还算随意,又因为在这一众黑西装里他那正常过头的打扮,顾远可以断定,这个人的地位不一般。看他样子也正常,绝对不是霍西川那种偏执狂。
他想至少这个人应该是能讲道理的。
然而那人摇了摇头,他说:“不可能。”
“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向来花样百出,这一次把自己弄成这样也还算下了血本……”他微微叹了口气,竟然还有些怜悯:“可是你低估了霍西川对你的执着。你还活着,你就只能按霍西川的想法来,你死了,那也该葬在霍西川划定的地界。”
顾远忍了好久才叫自己冷静下来,他沉默了半晌,才问道:“那你是谁?”
“……霍西川说你可能失忆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顾远,最后走到那固定了位置的椅子那儿,坐下来,“我叫祁曜,霍西川的朋友,给你们的情趣活动、追逃游戏、捆绑nüè待等等行为擦屁股的医生。”
顾远眼神微动,隐约明白了他的身份。
海城原来有个祁家,当初掌控了海城近半的地下产业,后来花费了好些年岁洗白,摇身一变就成了个本地企业巨头。如今想来,也有二三十年了。
顾远一屁股坐到chuáng上,冷笑着说:“霍西川脑子有病也就算了,你是医生……?你们这些大人物是不是天天晚上看电视剧啊,失忆这种玩意都能想得出来?”
祁曜没有说话,祁曜看着他,原本随意的神态一点点凝固下来。
“因为关于这样的事情,我们不敢相信你任何一句话。”
他面前的年轻人模样显得熟悉又陌生——熟悉是熟悉那面容的轮廓,陌生却在于周身的气息。他的衬衫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小麦色的胸膛来,上边还有些情色的吻痕,好好的裤腿被挽到膝上,抬着眼睛看他,神情生动,情绪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