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泠。
应泊涵站在病chuáng前,打量眼前陷入昏睡的omega。
他换上了病号服,贴心的omega护士用湿毛巾给他做了简单的清洁,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láng狈。这个奇怪omega的发情热来势汹汹,去却gān脆利落,此刻的他睡颜恬静,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深度发情——如果忽略他的脱水症状的话。
钟泠。应泊涵又一次在舌尖咀嚼这个名字,心想,他倒是人如其名。
“应医生?”他的思绪被一个甜美的女声打算,omega护士抱着病历本看看他又看看chuáng上的病人,问道,“这是您的朋友?”
应泊涵退开一步,方便娇小的omega护士越过他给病chuáng上的人拔掉针头:“不是。我和周落一起去的现场,但是联络不上他的家属,只好给他办了临时住院。”他顿了顿,“他的母亲前不久出了车祸送来急救,我给老师做的副手。”
护士了然地点点头。她替病人摁住针眼,笑眯眯道:“应医生对自己的病人最体贴,我知道。”
应泊涵失笑。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8点了。他睡了四个多小时?”
“是的。”确认针眼不再流血后,护士把病人的手塞回被褥中,“送来医院的时候,他的发情已经处在末期,也不知道他自己扛了多久。体力和水分流失太多,估计明天才能彻底清醒。”她走近应泊涵,笑着推了他一把,“应医生下班吧,你已经在医院待了十几个小时了。护士站会替你照看好他的。”
护士站传来呼唤声,小护士应了一声“哎!”,冲应泊涵做了个失陪的手势,迅速小跑着走了。
应泊涵却留在原地,若有所思。
——“医生,老师正在教我们怎么调色,突然就倒下去了……”
——“我们以为他是滑倒了,可等了好久他也没站起来……”
——“医生,老师出了好多汗,衣服全湿了,他看上去好难受,怎么办啊医生……”
——“医生,你快来救救老师……”
根据学生的描述,钟泠是突然陷入发情期的。
——可哪个omega的发情期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
应泊涵心中一动,走近钟泠,鬼使神差地伸手摸向了他的后颈。
他摸到了一个浅浅的椭圆形凸起和贴在上面的阻隔贴:那是属于omega的腺体。
应泊涵收回手,自嘲一笑。他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这个omega的情况特殊得超乎他的预料:没有信息素、极短的发情期……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omega。
半夜三点,应泊涵正对着办公桌上的文献废寝忘食,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剧烈地敲响了,同时伴随着omega护士惊慌失措的声音:“应医生?应医生你在办公室是不是,下午送来的那个病人,他,他又发情了……”
应泊涵顿时眉头一跳,他把手里的文献扔到桌子上,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抑制剂,穿上白大褂打开了门:“怎么回事?”
omega护士像看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他,带着他向病房走去:“今天的值班医生只有陈医生和罗医生是beta,可他们刚刚都被急救叫走了,天啊,万幸你还在……”她迅速地解释病人的情况,“我刚刚去给隔壁病chuáng的病人做体征检查,就看到他蜷成一团在发抖,浑身都湿透了——”她的话突然卡了壳,“应医生,我怎么闻不到他的信息素?阻隔贴根本隔绝不了这样qiáng烈的发情!”
应泊涵看上去镇定多了,还有心思和护士开玩笑:“你居然找我这个alpha去处理一个剧烈发情的omega。”
“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alpha能在发情的omega面前控制自己的本能,那个alpha一定是你……”护士说,“他到底是什么情况?一个刚刚结束发情期的omega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发情!”
“很难说,这是罕见病例。”
他们在谈话间来到了钟泠的病chuáng前。诚如护士所言,眼前的钟泠同下午的他如出一辙,周围的病人被他吵醒,正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被子被踢到了chuáng下,chuáng上的人背对着他们缩成一团,裆部紧紧贴着chuáng褥,无意识地来回磨蹭,但这并不能缓解他的发情热,反而让他发出更难耐而痛苦的呻吟。
“换单人病房。”应泊涵说,矮下身去把他抱起来,“来不及找推chuáng了,直接过去吧。”
出人意料地,这个omega并没有因为alpha的接近而感到舒缓;任何一个发情的omega都会因为本能而不自觉地紧紧缠住近在咫尺的alpha,恨不得自己和他融为一体。而钟泠只是发出了一声喘息,浑身抽搐着虚虚靠向应泊涵的胸膛。
他们很快来到单人病房,应泊涵把他放在chuáng上,当机立断打了一针镇定剂,揭掉后颈湿透的阻隔贴,重新换上了gān慡的舒缓贴。这缓解了他的抽搐,可他的身体还是烫得惊人,双眼紧闭,面色cháo红,仿佛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护士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轻声说道:”应医生……“
应泊涵抬头看向她。
“镇定剂和舒缓剂治标不治本。”omega护士说,“他脱水过度了,再拖下去恐怕会出问题……您试试释放信息素。”
“就算我的目的是救他,但这也是性骚扰。”应泊涵笑着摇头,“你拿着他的手机去找科信处,试试能不能破解他的密码。最好找一个他熟悉的alpha来处理。”
护士叹了一口气,接受了这个建议,关上了病房门离开了。
应泊涵轻手轻脚地把钟泠放平在chuáng上。他坐在chuáng沿,不由自主拨开了他额间汗湿的碎发,端详他即便如此láng狈,也依然小巧jīng致的五官。
真奇怪。他心想,这样漂亮的一个omega,居然没有稳定jiāo往的alpha,需要靠硬撑来度过发情期?
还是这么诡异的发情期。
他在办公司看了整整大半夜的文献,搜集了各式各样的病例资料,也没能找到第二个跟眼前人情况类似的例子。
omega护士很快去而复返。她举着钟泠的手机,面露难色:“应医生,他的手机里只有一个联络人。”
应泊涵静静等候下文。
“……您之前提到的,他去世的母亲。”
这下饶是应泊涵,也不由目瞪口呆。“那微信呢?”他问,“其他的社jiāo软件呢?”
护士来到他面前,展示了一番只有零星几个app的主页面,再调出微信页面,上下滑动:“他是老师吗?微信里的联系人备注都是某某家长。”护士又顿了一下,“而且都是女性。”
她看了一眼似乎仍陷在昏睡中的钟泠,把手机放到chuáng头:“应医生,只有您能帮他。”她说,“我没有贬低其他alpha医生的意思……”
应泊涵笑了笑:“我知道。你出去吧。”
房门再次吱呀一声关上了。应泊涵直起身来,静静看了钟泠半晌,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释放信息素的打算被一个突兀的声音阻止了。
“不……不用。”那个冷淡的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很低却也很清晰,“信息素对我没有用。”
应泊涵一愣:“你醒了?”他抓起仍在一旁的镇定剂包装,“镇定剂的效果不可能这么短……”
chuáng上的人偏过头,眼睛半眯着,仍然不太清醒的样子:“医生,神经类药物使用过度,是会产生耐药性的。”
“我的发情期只能自己扛。”他说,“医生,让我自己待着就行。”
“你脱水过度,放任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那趁现在给我输液吧。”钟泠说着,一边喘了一口气,带着被压抑着的隐秘情欲,“点滴调快一点,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可以了。“
应泊涵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你每次发情期都是这么过来的?”他抓起钟泠的手,对方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你要成为第一个因发情而死亡的omega吗?”
“是又怎么样。”钟泠的声音似乎变得更冷了,“死亡是我的自由。”
应泊涵眼皮一跳,决定跳过这个话题:“你没有男朋友?”
“没有。“
“信息素为什么对你没有作用?”
“那是我的隐私。”
“你是病人,病人在医生面前没有隐私。”
“据我所知,发情是一种生理现象,而非病症。而且,一个alpha在未经许可的情况下和一个发情的omega共处一室,我可以告你——哪怕你是医生。”
“你……”应泊涵第一次碰到这么不配合的病患,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有抑郁病史还是双相障碍?”
钟泠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我的心理状态很健康。”
“我看不见得。”应泊涵松开了他的手,“如你所愿,我去给你开营养剂和葡萄糖,会有护士来给你输液。明天我带你去检验科,做一个全身检查——我猜你不是第一次在发情期硬抗,这会对身体造成严重损伤。我也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如果有需要,我可以给你介……”
钟泠拉高了被子,蒙住了头。
应泊涵把最后一个字吞回去。他想了想,还是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权当安抚。他最后看了一眼病chuáng上小山丘似的一团,转身离开了。
他在办公室与文献为伍,度过了后半夜。好在没有护士再次惊慌失措地来敲门告诉他钟泠又发情了—转眼到了日出,天空大亮,应泊涵进卫生间洗了把脸,穿上白大褂刚打开房门,就和急急而来的小护士撞了个满怀。
他伸手扶了对方一把,同时问:“怎么了?慌成这样。”他开玩笑,“钟泠又发情了?”
“不是。”omega护士摇了摇头,“他走了。我6点还去看过他,看他睡得很熟,就没管他……结果刚刚一进病房,就没人了……”
应泊涵不由笑了一声。“哎。”他微微摇头,看上去无奈多过惊讶,“算了,不必管他。把他的临时住院销了吧,帐记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