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火让患者平躺到检查床上,用手刺激患者腋下,随着她手劲儿的变化,患者从轻笑到大笑。等他笑完,打嗝也止住了。
陪诊的妻子觉得好神奇:“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爱人胃火上逆,才会打嗝不止。”俞火看向患者,“现在室外早晚温差大,不要贪凉喝冰啤酒,更别冷热交替饮酒,少吸烟,少生气。”
患者不解,“打嗝还和生气有关?”
“生气伤肝的道理懂吧?”见他点头,俞火才说:“很多胃病都是肝气疏泄问题导致的。你本身脾胃失和,再总生气,肝还能好吗?”
患者其实不太明白肝和脾胃之间的关系,他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就我还脾胃不和?”
俞火很有耐心地为他科普:“有一种脾胃失和叫……食欲旺盛。”
患者哑然。
所以最终,俞火给他开了调节脾胃的方子。
患者离开时小声说:“我听说中医是外星人带来的文明,还真是玄乎。”
他妻子轻责:“那你还不肯来呢。”
等他们走了,诊室里只剩自己人,谷雨才骄傲地说:“我们中医是玄奥,不是玄乎。”
俞火手上记录着医案,嘴上则随意地问:“又有行业自信了?”
“一直都有!”谷雨自辩道:“我之前只是担心我们科病例量少,我临床经验积累太慢。”
“这个理由看似充分。”俞火抬头看向荆诚:“实际很造作。”
荆诚忍不住笑。
谷雨撅嘴,“说好的团结友好和谐呢!”
“有外敌时,我们还是会一致对外的。”俞火不给她还嘴的机会,话锋一转:“废话说完了就分析下刚才的病例吧。”
回归工作,谷雨挫败,“俞大夫,你对患者那么温和耐心热情,怎么到我们这就变得严厉苛刻不近人情了呢。”
...“因为我的好脾气都在他们身上用光了。”俞火屈指敲敲桌面,“谁先来?”
谷雨立即指向荆诚:“他!”然而,即便荆诚先分析,她依然不明白俞火怎么推断出患者打嗝天数的,还傻傻的问:“是懵的吗?”
俞火都气笑了,“你其实是觉得我用大笑法治好了那位的打嗝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误打误撞吧?”
谷雨连连摆手,“没没没,我对你的医术绝对是……”
俞火打断了她的马屁,“通常我们是不会把打嗝当回事的,除非持续时间长到影响了进食和睡眠,或出现诸如胸闷不舒,胁肋隐痛的症状,才会想到求医。这至少需要一天。而患者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盒西医,这证明在此之前他已经看过西医,开了药。但没效果,反而加重了。否则他不会改看中医,这样一来,他打嗝至少三天。”
荆诚补充:“或者打开他的药看一下剩余药量,也可以推断出来。”
谷雨则说:“直接问他不是更好,我们不像西医可以借助仪器,可问诊总没毛病的啊。”
没错,望闻问切,四诊缺一不可。俞火继续:“可患者进来时看到我,脸色一沉,还瞪了他爱人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说:就这么个毛头丫头,能看个鬼病啊。”
荆诚和谷雨对视一眼,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对于俞火的观察力,他们服气。
“我直接问打嗝几天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和我说打嗝三天了,胃胀?平时喜冷饮吧?你们听着的感觉一样吗?。”
所以她不动声色地亮山门,增加患者对她的信心。谷雨一拍大腿,“这样就能让他打消疑虑,相信你是能看病的。”她如醍醐灌顶,“难怪有患者问你多大,你总信口胡说什么三十二。喛,那把你的实际年龄直接倒过来,说四十二,不是更显得老练?”
俞火递给她个妩媚的眼神,“我倒是想说自己80,你信吗?”针对大笑法治打嗝,她的辩证是:“患者显然是个爱生气的。肝气郁逆而犯胃。胃气受郁则上逆,上逆则致阴阳升降受阻,受阻而呃逆频作。既然是气上的问题,以大笑这种剧烈的呼吸活动来治,正好。”
谷雨转了转眼睛,“万一患者不怕痒呢?”
难得她能问到点子上。俞火说:“那就点穴。”
随后她指导两人配穴与手法。荆诚还好,谷雨的穴位总是找不准,俞火忍着把她退回学校的冲动,问她:“假期怎么安排?”
“啊?”话题一换,谷雨瞬间兴奋:“我和同学一起去临城看油菜花。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的。世界那么大,我得趁年轻去看看啊……”
“身体穴位就那么几个,你还没搞明白呢,还要去看世界?”俞火笑她:“小心迷路!”
下班时,赤小豆发过来一个定位,提醒俞火别忘了晚上的聚餐。考虑到第二天要赶早班机出门,俞火决定不去了。可直到回家做好晚饭,吃饱收拾妥当,行李都整理好了,赤小豆还在不厌其烦地用微信给她直播团建现场,撺掇她过去。
这群野丫头,竟然不受控制地转战夜场了。俞火无奈:“别喝醉了。我十点过去接你们。”
九点半,她准时出门,根据赤小豆发来的定位,把车开往城西北路,汉宫会所。
俞火到时,十六楼的钢琴酒吧,赤小豆和善和的姑娘们正玩得兴起。她先买了单,才往她们的方向去。走出没几步,迎面过来一个人,步子蹒跚,目光无焦距,显然喝了不少。
俞火在她摔倒前扶住她,“骄阳。”
徐骄阳借着她的手劲站稳,眯着眼睛看她半秒:“九姐。”
其实徐骄阳比俞火大,但俞大夫是江湖人称的“九姐”,两人熟了以后,徐骄阳也就跟着凑热闹,俞火随她。见她认得自己,俞火...扶她到酒吧外面才问:“一个人吗?”
徐骄阳点头,挣开她的手,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
俞火注视她喝得发白的脸,说:“我送你回去。”
徐骄阳闭着眼睛摆手表示不用,“我叫了人来接。”
俞火站在她两腿间,在她耳尖往上1.5寸处,找到率谷穴,轻轻按压着为她提神醒脑。
徐骄阳作为“善和”的老顾客,对俞火的推拿手法十分受用。此刻,她乖乖不动,直到不适感有所缓解,才低声说:“我不喜欢喝酒,他也不让我喝酒,告诉我,要么酒量好,要么滴酒不沾。”
俞火知道这个“他”是指谁,眼神暗了暗。
徐骄阳深吸了口气,慢慢继续:“我是听说喝酒能猝死,才爱上了喝酒。”
俞火手上一滞,半秒后她蹲下来,仰视徐骄阳。徐骄阳都以为她是要开导自己几句,结果她却抬手指指吧台的方向:“那里面最烈的酒也是勾兑了果汁和碳酸的,酒精摄取量根本不显著,应该达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徐骄阳垂眸,那双平素精明清亮的眼睛从前一秒的有些空,到似笑不笑,“嘴真懒,安慰人都这么敷衍。”
“这是安慰?”俞火用自己温热的手握住她的,边按揉她的关冲穴,帮她加速酒精代谢,边答:“我哪句话误导你了?“
徐骄阳失笑,“特么的说不过你。”
俞火也笑,“舒服点了吗?”
徐骄阳点头,刚要说谢,又听她说:“微信转账就行,注明诊金,我不会拒收的。别发红包,上限太低,不够。”
徐骄阳随手打她一下,“你倒是不客气。”
“要不你不长记性!下次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时候就想想,遭罪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钱包。”俞火挑眉:“主要是钱包。”
电梯在这时“叮”一声响了,徐骄阳看清来人,扬声喊:“我在这。”
伴随渐近的脚步声,低沉清冽的男声传来:“看到了。”
俞火手搭在徐骄阳肩上轻轻按了按,“那我进去了。”
徐骄阳仰头看她:“不认识下我朋友吗?”
俞火未语先笑,“你这语气和神情似乎带有目的性,我怕不小心被你清仓甩卖了。”她说完走进酒吧,朝赤小豆的方向去了。
邢唐走近,看一眼那纤细的背影,问徐骄阳,“你同事?”
徐骄阳不满:“你不是应该先关心一下我怎么样了吗?”
邢唐微挑唇角,“你都知道给我打电话,能有什么事?”
徐骄阳嘁一声,把一只手臂交给他,“扶一把。”
邢唐搀扶着她往电梯里走,“还说明天给我送机,喝成这样看你怎么送。”
“耽误不了你的事。”徐骄阳说着,把身体的全部重量依靠在他身上,进电梯时,她还发牢骚:“你们有钱人不都开豪车吗,怎么还这么慢?错过了一个亿你知道吗?”
邢唐根本没把她的抱怨当回事,随口道:“条件摆在那,没必要争分夺秒。”抬头时看见先前那道背影被一小堆人簇拥,她推拒着其中一人递过来的酒杯,笑的恣意。之后,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样,她忽然朝他的方向看过来,两人视线恰好对上。
却只是一瞬。
梯门关闭。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邢唐把徐骄阳送回家,扶进卧室。
她倒没有醉的不省人事,扑到床上时还想着:“明天我先接楠楠再去接你,等我啊。”
邢唐的视线不经意扫到床头柜上的相框,那里面是一张徐骄阳和邢政的合影。
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把照片摆在触手可及的枕边。
邢唐拿起相框,手指在邢政的笑脸上轻轻抚过,放回原位后,终是俯身帮徐骄阳把被子盖好。
她还嫌他服侍得不周到,没好气地吩咐:“把灯关了。”
从前她绝对不敢这么使唤他。现在……邢唐照办。
从徐骄阳家出来,他没有直接回家,不知怎么的,就把车开到了江湾别墅。别墅里还亮着灯,昭示主人还没休息,可属于邢政的房间,窗前漆黑一片。
那个曾经他眼神一变,就吓得不敢大声说话的傻弟弟;那个斯文俊秀,像个学者的大男孩儿,再也回不来了。邢唐胸口堵得难受,他在车里坐了很久,又吸了两支烟才离开。
夜渐深,凉风从半降的车窗钻进来,吹得人越来越清醒。
次日午后,雨雾弥漫中,前方的路和远处的山都变得有些模糊。邢唐左手肘撑在窗框上,五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方,右手则掌握着方向盘的最下方,专注开车的样子稳重又优雅。
副驾位置上的徐骄阳注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问:“家里那位怎么样?”
“谁?”邢唐有些走神,反应过来时偏头看她一眼,“应该还是老样子。”
徐骄阳就知道他最近没回江湾别墅,碍于车上还有孩子,她没再继续追问,而是换了个在她看来好笑的话题,“最近总有同业问我,什么时候嫁给你,成为邢太太。”
徐骄阳是从事媒体行业的杂志主编,行业特性决定了她们很擅长八卦。只是邢唐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和本该成为自己弟妹的徐骄阳一起,被别人八卦。不过,最近一年大唐站在行业的风口浪尖上,他又时常和徐骄阳同进同出,传出什么也不足为奇。
徐骄阳是个特立独行的人,从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这种谣言自然影响不到她,可“邢太太”这个于她而言有着特殊意义的称谓,从她口里说出来,邢唐略显意外,但他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嘴上则附和她出了个馊主意:“下次再有人问,你就让他来问我,什么时候愿意娶你。”
徐骄阳闻言打趣道:“以前小邢总有绯闻女友时,有人可是想方设法要坐实谣言,现在绯闻对象换成了我,怎么荣升邢总的人没什么表示吗?”
这分明是在讨赏!邢唐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帮我挡一挡。”
“好朋友就是拿来陷害的对吧?”徐骄阳不客气地捶他一拳。
后座的楠楠见两位长辈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快要结婚的样子,探过身子问:“骄阳姨妈,你是在和干爹谈恋爱吗?”
与邢唐对视一眼,徐骄阳侧身看她,“也就你把你干爹当宝,骄阳姨妈可看不上。”
楠楠嘟嘴,似有不满,“干爹那么帅,明明是看不够的。”
徐骄阳略微吃惊,“再也不相信什么人之初,性本善了。我看分明是人之初,性本色。巴掌大的小丫头都知道看帅哥啊。”
邢唐唇边就有了笑意。
徐骄阳又对楠楠说:“凭心而论,你干爹确实有几分姿色,可骄阳姨妈不是看脸的人。”
楠楠振振有词:“可爸爸说这是个看脸的时代,长得好看很有用,还让我努力长成祸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