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店旁边是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巨大的冰淇淋造型易拉宝挡住了俩人的去路,上面写着“开业活动买一送一”。戚菏回头望向顾惟星,问他:“你想吃吗?”
顾惟星想,可是上周去看医生时,医生嘱咐他说少吃生冷的食物,他便有些犹豫。戚菏准备往前走时,他还是应了声,买一送一不吃好像有点亏,这天儿这么热,想来也不会有事。
店里的比利时巧克力冰淇淋是招牌,顾惟星点了两个,他们一人举着一个冰淇淋坐在透明的落地窗前看来往的人群。
不远处的街边有个卖唱的吉他手,地上的琴盒里飘着零星几张纸币,显然是没有多少人买账,隔着一张门不知在唱什么歌。
有个杵着拐杖的老爷爷慢悠悠地走过来,老爷爷头发花白,留着一小撮马尾辫。他停下来静静地听吉他手唱歌,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像是一幅静止的油墨画。
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都不曾有半点停留,老爷爷是吉他手唯一的听众,一老一少借着音乐进行一场时空对话。
顾惟星看得出神,戚菏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咬掉,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去看看吗?”顾惟星点点头,两个人抬脚绕过侧边往外走。
远处的歌声不太真切,吉他手在唱《无问》。他们周末无聊时去看过这部电影,里面的弯弯绕绕没看得太明白,只觉得浑身热血沸腾恨不得把王后雄买齐了从早刷到晚,第二天打了几盘游戏又把这点热血抛之脑后了。
一首歌接近尾声,老爷爷别过脸去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泪珠,岁月在老人脸上留下沧桑的痕迹,那一段记忆对于他们那一辈人来说,不管是好是坏,都只留下一声叹息。
老爷爷颤颤巍巍地俯身把零钱丢进琴盒里,又慢吞吞地走远了。步履阑珊的背影透着几分苍凉,一直到老人家走得没影儿,吉他手才重新拨动琴弦。
少年人终究看不清这份悲伤,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到那种悬梁刺骨的痛,这份悲凉虽早已尘封在时间的长河中,可只要被打开一个小口,就足以刺痛心脏。
顾惟星久久没有出声,他摸遍口袋找出为数不多的零钱,丢进了吉他手的琴盒。吉他手停下来说一声谢谢,转而换成了一首轻快的民谣。
戚菏想起来他们还没买水杯,于是又折回商场找超市入口,超市在地下一层,琳琅满目的商品摆在货架上,戚菏拉着顾惟星走了小半圈才找到放水杯的地方。
戚菏喜欢蓝色,他跳起来拿过最上层的一个亮蓝色水杯,在顾惟星眼前晃:“这个好看吗?”
顾惟星瞅一眼,实话实说:“还行,再看看。”
戚菏又跳起来放回去,心想自己再长几厘米就不用跳了,他现在177,争取明年长到188。两个人绕着货架看了一圈,最后选了俩透明水杯,戚菏的是蓝色杯盖,顾惟星的是白色。
要买的东西全都买齐了,他们就在超市里瞎逛,走到生活纸品区,戚菏神神秘秘地靠近顾惟星说:“我听网上说,军训鞋里要垫那个?”
顾惟星狐疑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问:“哪个?”
戚菏小声回答:“就是女生来例假用的,说是可以吸汗。”说完往左前方的货架指了指,生怕别人看见似的,马上缩回了手指。
顾惟星瞄了一眼,貌似懂了:“那你要买吗?”
“这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我也不是女生。”戚菏觉得害臊,有这个心没这个胆。
顾惟星往前走两步,戚菏以为他要去拿,立马伸手把他拽了回来,小声道:“你别去了,我不要。”
顾惟星无奈道:“我是要去拿湿纸巾。”
戚菏还红着脸,抱怨道:“那你不早说。”
“你害羞了,”顾惟星边走边埋汰他,“一看就没好好学生物。”
初中的生物课,老师有讲过相关的知识,那几节课大家都听得很来劲,戚菏觉得没意思,照样呼呼大睡。顾惟星是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从来都坐得端端正正,这些内容自然也是认真听了的。
戚菏的厚脸皮难得脸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小男孩儿,顾惟星忍不住恶趣味想逗他,笑得很是开心。戚菏觉得自己没面子,但又不好意思真去拿,和顾惟星推推搡搡地打闹,差点撞到了一旁的购物车。
“我其实有点好奇女孩子……”戚菏跟在顾惟星一旁,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惟星打断。
顾惟星一板一眼的,颇为严肃:“收起你脑子里的huangse废料,要相信科学。”
戚菏觉得自己巨冤,他真没往不好的方面想,又觉得自己没面子,怎么能被顾惟星教育,他可是哥哥,于是强词夺理:“你自己满脑子huangse废料才觉得我想歪了吧,我是要和你探讨生物知识的。你看你小小年纪,怎么能有这些不健康的想法?”
顾惟星满脸问号,他觉得今天戚菏说话不太正常,这教育人的口吻,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他憋着笑问:“戚菏,你是不是又看什么电视剧了?”
戚菏哪好意思说陪何女士看的家庭伦理剧,被人戳穿郁闷地推着购物车越走越快。
两个人买齐东西打车回家,享受最后半天的悠闲假期。顾惟星窝在戚菏家一起打电动,晚饭前陈薇打电话叫他回去。
陈薇出差回来了,顾惟星回到家,见陈薇坐在餐桌前,平淡地叫了一声“妈”,在陈薇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陈薇出声道:“星星要先洗手。”
顾惟星又起身去厨房,用洗衣液把手彻彻底底洗一遍,才回来坐下。
陈薇难得回来,也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僵。她夹起一块排骨放到顾惟星碗里,问:“第一天去学校还顺利吗?”
“还行,”顾惟星回答,“没有什么特别的。”
陈薇又道:“东西都买齐了?有什么需要跟妈妈说。”
顾惟星咬着排骨“嗯”了一声,便再没有下文。
母子俩安静地吃着饭,谁也没再开口,陈薇并不擅长和自家孩子交流,她在外有多伶俐和八面玲珑,对面顾惟星时就有多无措。成长中无数的缺席造成了今天这样尴尬的局面,陈薇来不及细想,又要去忙自己的事业。
顾惟星有时候想,既然在他们眼里,自己是这般的可有可无,那为什么还要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他就像一个撇脚的累赘,他们想起时来看一眼,没想起时便由他自生自灭。
陈薇还有会议要开,临走前叮嘱顾惟星:“黑板上的注意事项我已经重新写过,你注意看看,每天练琴还是别忘了。”
顾惟星面无表情地点头,陈薇从包里翻出一只手表,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前几日他路过商场看到了巨幅海报,便想起买一只送给顾惟星当高中入学的礼物。
她拆开表盒把手表拿出来,示意顾惟星试一试。
顾惟星接过戴在手上,活动了一下手腕说:“谢谢妈妈。”
陈薇满意地笑了,合上包出门。
夕阳落尽,屋子里漆黑一片,顾惟星拆下手表放进表盒里,看着紧闭的大门心里一片苦涩。
他把表盒捏在手里攥紧,精美的纸盒变了形。
他重新把表戴在左手腕上,看了一眼旋转的秒针。
那就收下吧,如果能让她少些愧疚的话。
作者有话说:
电影是《无问西东》